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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> 9月12日21点40分
我开着暗红色的POLO,沿着5号公路,一路向北。车窗外的天,黑沉下来,我像开进一只没有光的盒子。公路的中段有家旅店,残缺不全的霓虹招牌甑靥闪着。我决定住一夜。
这家旅店叫“平安”,只有十几间相连的平房。老板娘有一口茶碱色的龅牙,她扔了一把钥匙给我,在走廊的尽头,13号客房。我不喜欢这个号码,带着股邪气。我走过去的时候,12号的门外站着一个男人,把自己罩在蓝色卫衣里。他面前的门只开了条缝隙,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的女人,露出半颗头。他们看见我,都不说话,眼睛里带着警惕的目光。
房子很旧,房间到处是积尘,虽然有独立的卫生间,却脏得不堪入目。刚才站在外面的男人大概已经进去了,一阵开关门之后,12号房里传出女人隐忍兴奋的嘤咛声。我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上,不由得想起林欣和她悠然轻淡的体香。但是,她已经离开我一年了。
就在我迷蒙入睡的时候,走廊里忽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咒骂:“开门,没事锁什么门!”接着是一阵敲打柜台的声音。渐渐地,男人变得急躁起来。很显然,他踢倒了什么东西。巨大响声引起走廊里的骚动。似乎有好事的房客,也走出来探看究竟。可就在这时,突然响起一声惊叫,是一个男人惊恐万分的声音……
9月13日凌晨2点
满嘴黄牙的老板娘死了,死在柜台后面的小房间。她僵硬的姿势很诡异,低着头,跪在地上,双手交叉在胸前,像是虔诚祷告的样子。而她身后的墙壁上,用鲜红的血写着一句话——让我们用心忏悔吧。
12号房的男人变得紧张起来。他用力摇了摇旅馆前厅的大门,发觉竟然已锁住了。他翻遍了柜台所有的抽屉,也没有找到开门的钥匙。我坐在角落的椅子上,暗暗数着人数。包括我,旅馆里也只有5个人。除了12号房的男女,还有6号房的眼镜男和2号房的老先生。这时,12号房的男人已经开始砸玻璃了,可那基本上是徒劳,窗框上都嵌着拇指粗的铁条。陈旧的平安旅馆,转眼变成了一座牢笼。 眼镜男靠在窗边拨打着手机,可是调试了许久,也找不到信号。2号房的老先生拿起柜台上电话,我提醒他说:“不用试了,线路早就掐断了吧。”
12号房的男人显得格外敏感,他抓起我的衣领说:“你怎么知道?是不是你干的?”
我一把推开他说:“难道你看不出这是个圈套吗?一个连手机都没信号的地方,会给你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?看看墙上那些字,我猜做圈套的人……很快就会来了。”
我的话,让空气变得冰冷。每个人都凝神不语,墙上的血字干涸出铁离子的暗红,一瞬印进人心——让我们用心忏悔吧。
谁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,谁都要接受一场未知的审判。我们几个素不相识的人,却被圈进了同一个法场。
12号房的男人拉起那个长发女人回房间去了,沉重的脚步踩着碎玻璃咯吱作响。我想四处找找,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出口。突然12号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叫声,我慌乱地跑过去。房间的桌子上,放着一张红色的信纸,上面压着一把锋利的匕首。红色信纸上写着:周凯,切掉自己的五根手指,来换取自由。这是你忏悔的代价。
很显然,12号的男人就是周凯,他愤怒地抓起匕首扔在地上,“砰”的一声关闭了房门。我呆立在门外,感觉一切已经开始了。
9月13日9点20分
秋天的阳光从窗子的铁槛照进来,像一匹被割散的绸缎,散进房间的角落。我决定今天要找到一条出路。突然,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,是12号房的女人。她纤巧的面容带着惊慌,指着敞开的12号房门,泣不成声。
我闯进她的房间,昏暗的空气里,飘散着杏仁淡淡的甜腻味道。我没有看到周凯,只听见卫生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。我小心地走进去,没想到竟看见一幕触目惊心的画面:周凯仰面躺在氤氲的浴盆里,两只手被整齐地切下来,丢进了马桶。温水置换出他身体的血液,让他的脸,纸一样苍白脆薄。眼镜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,我们彼此对望,交换着说不出的惊恐慌乱。
忽然,我打了一个寒战。因为我看见眼镜男的手里,竟握着一把匕首和一张红色的信纸。他递到我面前,但我却下意识把手放在身后。信纸上写着:梁言,切掉自己的舌头,来换取自由。这是你忏悔的代价。
看着梁言浑身发抖的样子,我不知道应该恐惧,还是庆幸。仿佛他身上感染了不可救药的瘟疫,我一路倒退出门外,远离着他。而2号房的老先生,已经瘫软地坐在门口,喃喃地说着:“不要、不要……”
梁言紧握着匕首悬在眼前,犹疑片刻,忽然张开嘴巴,缓缓地吐出了舌头。
这一刻,我几乎可以听见自己无比急促的心跳。但我身旁的老先生,呼吸变得急促起来。他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胸口,大口地喘息着。突然他长吸了一口气,竟直直地栽倒在地上,没了生息。我小心地触摸他的脉搏,许久都没有生命的迹象。他竟然还没接到最后的通牒,就被吓死了。
也许我们都是第一次目睹死亡的来临,梁言手中的匕首,失神地滑落在地上。写满恐惧的脸上,一片死灰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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