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瓷发卡

<p>    一
    爸爸妈妈快要回家了，小舞躲在房间里，她手里拿着一本影集，那是一个星期前她无意中发现的，里面的一张张照片，全是爸爸妈妈和一个有着幸福笑容的女孩子。那女孩子头上别着一个别致的发卡，娇俏可人。她紧搂着爸爸妈妈，一脸烂漫。
    可是，那个孩子不是小舞！妈妈太傻了，她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随意放在梳妆桌上，肆意地宣告着她们的幸福。
    事实就是这样的，她不是他们的孩子。小舞从前也很奇怪为什么家里没有自己小时候的照片，爸爸妈妈告诉她，因为家里失了一次火，把所有的东西都烧光了。那么，这本影集，以及影集里的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呢？
    “我的孩子，妈妈很爱你哦！”
    “若斯……爸爸好想你啊！”
    “若斯……我们快崩溃了，回来吧！女儿。”
    小舞看着照片后面的字苦笑。一切的一切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？自己偷走了别人的幸福，抑或是替代？小舞头疼欲裂。
    嘟嘟——电话铃突然响了，吓了小舞一跳，她连忙接起电话。
    电话里没有声音，死寂一片。鬼大爷鬼故事www.guidaye.com
    “您好，请问您找谁？”
    “哗……哗……”电话里竟然传来一阵海浪的声音，仔细听，还有一阵阵辨别不清的叫嚷声。
    “喂？喂？你是谁？你找谁？”电话突然之间又变得死寂一片，小舞打了个寒颤，倒吸一口冷气，轻轻挂了电话。
    小舞蜷缩在沙发一角，等着爸爸妈妈回家，迷迷糊糊地竟睡着了。一股冷气穿过客厅，壁虎在墙壁上漫步，风吹起窗帘，黑夜里喧闹的场面，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，妈妈悲苦的脸，爸爸无奈地笑了，电话铃声又叫嚣地响了起来……一切的一切，将小舞推向深渊。
    二
    “六·一”儿童节那天早上，安卡来到小舞家补习。安卡和他爸爸安叔叔是小舞和妈妈刚结识不久的朋友，那天在KFC里，四个人因为坐了对面而相熟起来，安卡和小舞竟是一见如故，像姐弟一般亲热。
    安卡读六年级，快要考初中了。而小舞是当地知名学府的英语系大一新生，每个星期六安卡都会来找小舞补习英语，今天也不例外。
    小舞将安卡让进屋，拉开窗帘，浓重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灰暗的眼睛。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。
    安卡坐在沙发上，脸上充满了期待。他说：“姐姐，我的礼物呢？”
    小舞一怔，糟糕，这几天心绪不宁，竟然忘记了。“真抱歉，安卡，姐姐一定帮你补上。”
    安卡的脸上瞬间写满失望，闷闷不乐的样子与身后的阳光很不相称。阳光那么明亮，安卡那么忧伤。“我没有忘记你的礼物，姐姐，我要送你一个发卡，你一定会喜欢的。”
    小舞看清楚安卡手里的小家伙，那是一颗微蓝的海星，闪耀着星光，瞬间就迷惑了她的眼睛。
    妈妈一直都不喜欢小舞戴发卡，即使是最普通的发卡也不给买，所以小舞青青的头发上，闪耀着的总是阳光的色彩，没有任何人造的色素。
    小舞有时候埋怨妈妈太专制，可是在别的方面，妈妈又很开通，例如最漂亮的裙子，最时尚的牛仔裤，最Q的背包，只要小舞喜欢，妈妈有求必应，从不拒绝。
    而影集给予小舞的解释是，若斯喜欢戴发卡，若斯喜欢抱着妈妈爸爸照相！这些都是若斯的专利，跟自己无关。小舞的心被妒嫉撕扯着，流出殷殷鲜血。
    “这个陶瓷发卡是我在海南旅游时，一道大大的海浪送给我的。我觉得姐姐你戴着一定很漂亮，只要姐姐喜欢，我就开心了。不过，要记得补回我的礼物哦，这是我最后的儿童节呢！”
    小舞温柔地摸摸安卡的头，他其实已经长大了吧，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。他懂得祭奠自己失去的童年，在最后的节日收集“祭礼”，来哀悼本该充满欢乐的时光。
    “其实……”安卡欲言又止，很认真很仔细地看着小舞。
    小舞被他看得莫名其妙。“你想说什么？”
    安卡天真的眼神蒙上了乌云，绒毛一样卷曲的睫毛一合一张，“以前，我有一个和小舞姐姐一样的亲姐姐。”
    “嗯？怎么回事？”小舞问。
    “没有了。人贩子把姐姐拐跑了，妈妈爸爸很伤心，后来，才有了我呢！”他适时地叹了口气，“我姐姐很小很小的时候被人诱拐了。如果她活着，今天该有19岁了。”
    小舞想不到，安卡会这么平静，平静得有些残忍地诉说这件事。她的心顿时乱了起来，安卡的姐姐在很小的时候丢失了，若斯应该也是在很小的时候丢失的吧，而自己呢？自己的幼年又丢失在哪里了呢？小舞心慌意乱，她搞不清楚，这世界是怎么了。

三
    小舞在镜子前戴上那枚陶瓷发卡，微蓝的，闪着神秘的光，真的好漂亮。妈妈看见，会说什么呢？小舞暗自猜测。
    门外有钥匙开门的声音，是爸爸妈妈回来了，小舞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，妈妈正好进门。
    “噢！宝贝！快过来，来妈妈这里……”妈妈蹲下来，冲小舞伸出了双手，她的脸显得又年轻，又温柔。
    小舞感觉好奇怪，可是很温暖，很温暖。
    “来爸爸这里！乖乖，爸爸带你出去玩，我们走！呵呵！”爸爸也像妈妈一样，冲小舞伸出手臂。可是，爸爸从不那么亲密地叫自己。
    小舞觉得好像是在做梦，一时间竟迷醉了。
    “若斯，来，上妈妈这来。”
    “若斯，爸爸抱抱。”
    “若斯……”
    “若斯……”
    若斯？！他们叫的是若斯啊，不是小舞！不是小舞！小舞痛苦地抱住头，失声痛哭。忽然，耳畔的声音消失了，终于还给她片刻的宁静。小舞蜷缩着身体，忽然，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抱在了怀里。
    “小舞，你怎么了？小舞，不要吓妈妈呀……”妈妈喊着小舞的名字，泣不成声，“为什么割自己的手脉，为什么不珍惜自己？你流了很多血，妈妈好害怕，答应妈妈，有什么事情，你跟爸爸妈妈说，爸爸妈妈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的，小舞，你一定要坚强，要和我们在一起……”
    小舞睁开眼，眼前是妈妈憔悴而忧伤的脸。接着她看见自己的手腕处，一道深红的伤口，正汩汩地往外淌着血。
    小舞的心陡然被恐惧占领，难道是自己割的？
    “小舞，妈妈应该告诉你的，若斯是我们的女儿，她在很久以前和妈妈爸爸到海边玩时，被大浪卷走，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她了，我们失去了若斯，后来我们又有了你，小舞，我们是一家人。即使是若斯，也无法将我们分开的……若斯，你回来了吗？可是，请你不要打搅我们的生活，好吗？”妈妈哭泣着想跟小舞说明最近发生的事情。
    “妈妈，妈妈，我不要离开你……”小舞从妈妈凌乱的叙述中知道了大概，她紧紧地抱着妈妈，她害怕失去她。
    “小舞，把你的发卡摘下来吧。若斯曾经有个一模一样的。现在，我们要告别若斯，过我们正常的生活。”妈妈帮小舞摘下陶瓷发卡，“若斯回来了，可是小舞更重要啊，我们不能失去小舞。”
    小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只是紧紧地紧紧地跟妈妈相互拥抱着。
    “小舞，”爸爸拉过她的手，他有话跟她说：“最近发生了很多事，爸爸想跟你说，如果有一天，爸爸妈妈不在了，你就跟安卡一家生活吧。”爸爸呜咽着说。
    “爸爸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？”小舞追问。
    “若斯回来了，她把影集交给你看了，小舞——”他犹疑着，叹了口气，“妈妈不会将影集放在小舞可以看见的地方的，那是若斯做的……我和你妈妈每晚都梦见若斯，若斯说，她很生气，生小舞的气，生我们的气……”
    “爸爸，我不怕。”小舞说。
    那么自己割脉的原因也很清楚了，爸爸妈妈把她当成若斯也就不奇怪了。若斯多年之后，又回来了，可是她看到的情景让她失望，让她嫉妒，她愤恨不已，她想要回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。

四
    陶瓷发卡闪耀着海水的色彩。小舞将它握在手心里，感觉到发卡在手心融化，融化成蓝色的液体，染蓝了小舞的白皙的手，她喃喃自语：“这是若斯的东西吧！她在大海之中漂泊，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……”
    小舞抬头，蓦然看见一个阴冷的身影忽然从拉着的窗帘后闪了出来，灯光瞬间暗淡下去。
    “小舞。”对方叫道。
    微弱的光线下，小孩的身影异常醒目。“安卡，是你吗？”小舞看着安卡神秘的表情，几乎不敢问出口。
    他摇头，脸上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。她不像安卡，反而像一个女孩子——若斯。
    “我回来了。”鬼大爷鬼故事www.guidaye.com
    “若斯，是你？！”小舞脱口而出。
    若斯点点头，脸上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，那笑容阴冷、恐怖、决绝。停顿片刻，她绝断地说，“你一定要离开。”
    “若斯？！”小舞怔住，心纠结成一团。“我……”小舞试图解释什么。
    “你什么也不用说，这里可比冰冷的大海舒适太多了。你很惊讶吧？你有个弟弟……但是你离开他们这么多年，也全部忘记了吧。人类，遗忘一切的能力比什么都强！爸爸妈妈也很可恶，他们看着我卷入海底，却无能为力……之后呢，竟然从人贩子手中把你买回来，小舞，你们都很可恶啊……我可以原谅他们，可是绝不会原谅你！本来我才是这个家庭里最被疼爱的孩子，但是小舞你却霸占了我的位置！我一个人在海里，我一个人在海里……”若斯哭了起来，安卡的身体开始发涨，慢慢飘了起来，头发湿湿的，开始往下滴水，脸孔逐渐扭曲，死亡般沉寂的眼神，散发着狂暴的愤怒。
    “是你把影集翻出来的，是你让安卡和我们相见的，是你让我割脉自杀的，是你跑进妈妈爸爸的梦中，让他们内疚伤心……若斯，你以为这是应当的报复吗？你究竟，还想做什么？”小舞内心瞬间痛苦万分。她想，如果离开了爸爸妈妈，将是多么的痛苦啊！然而，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，若斯霸占了安卡的身体。
    “是的，都是我做的！我漂泊的时候，忍受着无边的寂寞和恐惧，我无数次地呼救，可没有人回答我，我的泪流到海洋的深处，二十多年呀。不过，幸好让我遇到了安卡……嘿嘿嘿……哈哈哈……”若斯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。
    “你到底要干什么？放了安卡！”小舞有些愤怒了。
    安卡真的是她的弟弟，这个时候，她才坚信。小舞对安卡的感情从未像现在一样的强烈过，犹如鹅絮雪，冰雹雨，暴风寒流。他是她的弟弟，本该最亲近的弟弟，最需要保护的弟弟。
    “喔——姐弟情深哦——安叔叔和安阿姨，他们也很喜欢你……因为他们也猜到了，他们的女儿回来了。”
    “若斯，你想怎么样？我求求你，放过我们……安卡，他还是个孩子，若斯，我把爸爸妈妈还给你，你不要伤害他们……”小舞无法忍受，那冰冷的灵魂住进柔弱的孩子的躯体。
    若斯的眼神变成苦楚、可怜，“还给我？怎么还？我们都回不到以前了……”安卡用手抱着肩膀，缩成一团，似乎想抵御着无边的寒冷。
    “若斯，这些年来，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忘记你。他们把你藏在心里，放在最安全的地方。3月28日是你的生日吧，每年我过的生日都是你的，每次他们都会买两个蛋糕回来，以前我不明白，但现在我明白了，一个是我的，一个是你的。妈妈知道你喜欢戴发卡，所以我从小到大一个发卡也没有，爸爸喜欢叫你乖乖是吧，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我。你喜欢抱着爸爸妈妈照相，我一次也没有享受过。”泪流了小舞一脸，她竟浑然不觉。“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小舞吗？因为你被海浪卷走的那年是五岁，也刚好是在五月里。他们是想用我来记住你呀。若斯，你的就是你的，我从来没有抢走，也抢不走。”
    若斯听得呆了，“你说的是真的吗？”
    小舞没有回答，接着说道：“虽然我们这里离海边很近，但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带我去过海边，他们是怕，怕再一次失去女儿，他们已经老了，经不起第二次，那太残忍了。”
    若斯的眼中蓄满了泪，像星星的碎片在闪耀。
    “安叔叔一家也失去了一次女儿，请不要让他们再失去一次儿子吧。生离死别的滋味，想必你也懂。”
    若斯的眼中星光一闪，泪水滚滚而下，“小舞，别说了，我懂，我全懂了。好妹妹，请替我好好照顾爸爸妈妈，照顾安卡……那个陶瓷发卡，你要戴好，别弄丢了，这样等我再回来时，好第一时间找到你……”
    “姐姐！”小舞往前一探身，想要拥抱若斯，却扑了个空。流着泪的若斯，走了。
    陶瓷发卡在桌子上发着幽蓝的光韵，像一颗大大的晶莹的泪。小舞拿起它，郑重地戴在头上。</p>